绫如丝

相见欢⑩(真相,2.5千字)

“他不是同性恋,”女人盯住任朗,继续说,“也不是异性恋,他是‘任朗恋’,在他的世界里,自始至终、从头到尾就只有任朗。”

“什……什么……什么意思?!”任朗已经震惊到难以发声,“我们在一起只有四个月,就算……就算他从大一就暗恋我……那也不过……”

女人摇着头,挪来一把椅子自己坐下,不堪重负般捂住眼睛,继续说:“隋诺的事说长也长,说短也短。这孩子从小就内向孤僻,甚至曾有医生诊断他是孤独症。那时候,我和他爸爸忙于生意,常常忽略他,以致于七岁那年,他被人贩子拐卖。后来,警察解救了他,但他说不清自己家庭情况,就暂时被寄养在云市心爱孤儿院。”

任朗心里“咯噔”一声,脸色骤变——心爱孤儿院,正是自己长大的地方。

女人抬头看了任朗一眼:“那时候,你大概10岁左右,能回忆起来什么吗?”

任朗的童年蛮荒而混乱,身边常常有各式各样的孩子来来去去,健康的、残疾的、聪明的、迟钝的、野蛮的、羞涩的……10岁!10岁!!!

任朗仔细思索,忽然想到什么,道:“是那个连饭都抢不着,常常夜里饿得哭的孩子?”

女人点点头,又摇摇头,泪更止不住:“隋诺没说过这些……后来我们千方百计找到他,接他回来的时候,他非常沉默胆小,见谁都躲,连我也不让碰。有很长一段时间,他和任何人都无法交流,还会在夜里惊叫哭醒,大声叫‘任朗、任朗’,我们一度以为是这个叫‘任朗’的孩子经常欺负他,后来我们去孤儿院问过,才知道并不是。”

任朗哭笑不得,眼前出现了那个像豆芽菜一样的孩子。那孩子看起来根本没有7岁,充其量不过5、6岁的样子,异常沉默又胆小,到吃饭的时间根本不知道抢食物,于是常常饿肚子,有时候夜里饿得直哭。他和那孩子同一间屋子,被吵得不堪其扰,只好把自己藏起来的零食分给那孩子吃,白天也开始操心为他多抢点食物。天长日久,那孩子渐渐与他亲近起来,有时候晚上竟爬到他的床铺,依偎着他睡觉。10岁的孩子正是贪玩儿的年纪,任朗白天野累了,晚上沾床就着,哪里管得着小豆芽菜是不是又睡在自己铺上了。

在他印象中,小豆芽菜在孤儿院待了不超过一年,一直是他的小跟班、小尾巴。后来小豆芽菜离开孤儿院的时候,任朗只当他被人收养了,也没往心里去——这样年纪的小孩子在孤儿院来来去去并不是稀罕事。却不知,他与隋诺的渊源,在那时就埋下了伏笔。

女人见隋诺想起往事,才又继续说:“你不知道你对隋诺来说意味着什么,从孤儿院回来,再没有人能走近隋诺身边。他永远是孤身一人,就算上了学,他也从不与人交流,从来没有朋友。我们没办法,想试试离你近些会不会让他有点改变,我们想法子把他转学到云市,转到你所在的小学。隋诺不知道这是我们的刻意安排,只以为自己在校园偶遇了你。任朗,你不知道那一天他有多高兴,我们从来没有见到他那么高兴过,从来没有……”

任朗心里一阵辛酸,心里不知是何滋味。

“后来,隋诺真的渐渐开朗起来,他拼命学习,拼命跳级,想方设法跟你上同一所初中、同一所高中、同一所大学,想方设法靠近你。他与我们聊的话题,大多只有一个,就是你任朗,说你多么优秀,多么耀眼,说你多么开朗,多么善解人意……”女人越说,泪流得越多,“但那味道渐渐变了,你懂么?任朗?有什么心事能瞒得住一个刻意留心的母亲呢?从他知人事起,他肖想的对象,从来就只有你一个。他对你的爱,对你的偏执,比你想象的,比他自己知道的,还要多得多……”

任朗心里针扎般疼痛,这些是他不知道的,他看看监视屏幕,隋诺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,他不知道隋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,他不敢猜,略一猜就觉得心像被人攥着撕扯一般疼得难受。

女人呜呜咽咽地继续说着:“可是任朗,你从来都看不见他,你有女朋友,有自己的生活,你没有认出他,他更不敢打扰你,只能……只能……”说着,她指着屏幕上隋诺的脖子,“他养成这种要命的嗜好……任朗,你就像毒品一样,在致命的幻觉里给他一点点慰藉……哪个母亲能忍得下去?但我没有办法,一点办法也没有。从小,是我对不起他……”

女人泣不成声,完全失去了刚才贵妇人的仪态。

任朗眼睛又酸又涩,胸膛憋闷得难受,哽咽着问:“那他现在……”

女人抬头,拿出手帕擦拭眼泪,目光灼灼地盯着任朗:“这几个月,我也看得很清楚,任朗,你能一辈子对隋诺好吗?”

任朗苦笑一下,这话如果放在一个月前问,他也许回答不了。可是这一个月经历隋诺失踪,他发疯一般寻找,现在他已经知道,他再也没有办法把隋诺从自己生命中剥离出去了。

女人看懂了任朗的意思,点点头,忽然向任朗深深鞠了一躬:“我先跟你道个歉,晓雨是我找回来的,我帮她还债,请她找你复合……你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,在晓雨这件事之前,你从来只喜欢女人,我不知道你对隋诺能有几分真,是看上他的家世财产?还是落魄时的穷极无聊?我不敢赌,我只有隋诺这一个儿子,若你真只是玩儿玩儿而已,趁相处时日不长,或许还能把他拉回来。”

“但是你错了。”任朗盯着屏幕里的隋诺,声音冷下来。

“是的,我错了……”女人的泪又流下来,“那天隋诺回到家,就把自己锁起来,脖子上套上那个项圈,再没摘下来过。那项圈遥控通电后会收紧,隋诺就那样坐着,时时遥控项圈窒息自己,半昏迷时还会露出古怪的笑。我们请了好几个专家,他却不让任何人靠近,一旦有人靠近,他就歇斯底里地大叫,直到完全昏厥。医生说他恐怕受了什么刺激,只能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量顺着他。这个礼拜,隋诺大部分时间只是这样安静坐着,倒是很少再遥控项圈。前天,我试着帮他把项圈取下来,他竟然没有反对,我正高兴,以为他渐渐好转了……可谁知……谁知半夜他就用领带在门框上上了吊,凳子就立在他脚旁,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来。要不是看见监控发现得早……”女人摇着头,抽噎着几乎说不下去,任朗更是听得心惊肉跳。

女人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,仍努力说下去:“我知道,他不是想窒息一下,他是真的想死。”女人一把攥住任朗手腕,力气大得惊人,急切道,“任朗,我错了,求求你,想办法救救他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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